第一篇 空

壹 媒介

自古以来，佛门就有「佛门」之称，因为「空」是佛教最重要的教义之一，也是佛法不共其它宗教及世间学说的特质。当初佛陀在菩提树下、金刚座上证悟成佛，他所证悟的宇宙真理是「缘起」，缘起就是说世间一切存有的事物都是人缘所成，没有其实的自性可言，这种诸法自性了弗成得的特质就称为「空」。是以，「空」可以说是佛教的言语中最接近诸法实相的名词，然而一般人不懂得「空」的真义，误解佛教是消极避世的宗教。事实上，「空」蕴含无限，真空才能生妙有；「空」并不是无，而是要我们大破大立，空去一切有无对待，空去一切差别观念，甚至连这个「空」也要空去，然后才能享有一个大解脱、大安闲、空有不二的世界。

贰 空的真义

《中论?观四谛品》说：「以有空义故，一切法得成；若无空义故，一切则不成。」「空」是建立万有的要素，以棉布为例，从缘起法来看，布是空的，因为布只是人缘和合的假相，譬如布的原料是来自棉纱，棉纱是由棉花的纤维纺成，棉花又采自棉种子，种子须要有地盘、阳光、空气、水分、肥料等的栽培浇灌，才能萌芽、成长、开花、结果，既而果熟开裂，种子密生棉毛，则可供纺纱。是以，棉布是棉籽结合了宇宙万有的人缘而成，所以我们从「万有的人缘」上看，它的自性就是「空」，这就是所谓的「真空能生妙有」。

再以我们的身体为例，鼻孔不空就不能呼吸，耳朵不空就不能听闻，甚至全身的毛孔细胞、五脏六腑假如不空，就无法生计。有了「空」，生命才能延续；心中有了「空」，才能「心包太虚，量周沙界」；世界有了「空」，才能生出宇宙万物。所以，空是宇宙之体，是人生之本，是万有之源。

「空」是真理的极致，「空」能将印证真理的「三法印」统一路来，例如：

1.世间没有永恒性的器械。世事瞬息万变，这是「诸行无常」，也就是「无常苦空」。

2.世间没有独存性的器械。万物相生相成，这是「诸法无我」，也就是「缘起性空」。

3.世间没有实有性的器械。一切如梦幻泡影，这是「涅槃寂静」，也就是「妙有真空」。

「空」是一种最深刻、最奥妙的哲学，假如想用一句话来表达，事实上是弗成能的。《释摩诃衍论》中曾论「虚空十义」，虽然不能将绝对超越的「空」义淋漓尽致地描写出来，但在人类所能理解的说话中，已经算是很接近了。所谓「虚空十义」如次：

1.「空」有无障碍的意思，如虚空，虽遍一切处，但毫不障碍任何一色法。

2.「空」有周遍的意思，如虚空，遍满一切，无所不至。

3.「空」有平等的意思，如虚空，无有简择，于一切平等。

4.「空」有广大的意思，如虚空，广大、无垠、无际。

5.「空」有无形相的意思，如虚空，无有外形边幅。

6.「空」有清净的意思，如虚空，恒常清净，无有垢染尘累。

7.「空」有不动的意思，如虚空，恒常寂止，离一切生灭成坏之相。

8.「空」有绝对否定的意思，把一切有限量的事理彻底否定、祛除。

9.「空」有空空的意思，彻底否定一切自性和摧毁一切空执。

10.「空」有弗成得的意思，如虚空，弗成取得，弗成把捉。

参 空的种类

在佛教的经论中，有关「空」的分类很多，计有二空、三空、四空、六空、七空、十空、十一空、十六空、十八空：：等等。大体而言，可归纳为人空、法空、胜义空三种。

1.人空：又称为我空、生空等。即有情众生的生命，是依人缘和合而成，没有实体可得，仅仅是假合的存在而已。

2.法空：由有情生命出发，空义进一步扩及万法，便有所谓的「法空」。即诸法是人缘和合而成，没有实体的存在，所以又称为法无我。

3.胜义空：是将人空、法空及其它一切执着也一路空掉的「空」；是一种既不住于有，也不住于空，超越一切有无对待，而达到随缘放旷，任运自由的境界。又称第一义空、实相空，也就是涅槃寂静的意思。

《大智度论》卷三十一说：「涅槃中亦无涅槃相，涅槃空是第一义空。能使诸法实相空，是名为第一义空。」在胜义空下，连涅槃都不住着了，世间上还有什么不能超越的呢？

肆 若何熟悉空

在一般人的观念里，「空」和「有」是迥然不合的两种观念，「有」的绝对不是「空」，「空」的绝对不是「有」。然则，佛教认为「空」和「有」是一体的两面，诸法所所以空，是因为无自性可得；诸法所所以有，是因为相用不是空无的。

若何才能熟悉「空」呢？从诸法的相用上可以熟悉「空」性：

1.从相续假看空：世间没有长期不变的器械，一切现象只不过是相续的存在，无时无刻不在剎那生灭之中。譬如我们身体细胞的新陈代谢，赓续地进行更新；世间上的人事更替，所谓「长江后浪推前浪，一代新人换旧人」，说清楚明了世间的事事物物是相续假有，无常而没有实体，从这种相续无常的现象上，可以懂得「有等于空」的真谛。

2.从轮回假看空：因果故空。宇宙万物，世间诸法，都离不开因果的轨则，因为果，果为因。如一粒种子，有了阳光、空气、水分、泥土等外缘后，于是抽芽、开花，甚至结果。种子是因，结成的果实是果；假如再以结成的果实接收外缘，再一次的开花结果，则原有的果，又是另一个新生命的因，因因果果，相关相涉。是以，从这个轮回的假相中，可以熟悉空。

3.从和合假看空：缘起故空。诸法人缘和合而生，譬如人是由皮肉、筋骨、血液等和合而成；假如把各类组织分开，人的自体无从可得。是以，从和合之中，可以懂得空。

4.从相对假看空：相待故空。世间万物都是互相对待的，譬如有三层楼，一人在二楼，有人从一楼上到二楼来，二楼是「上」，一楼是「下」；三楼的人下到二楼来，此时原是「上」的二楼变成「下」，三楼才是「上」。由此可知，所谓高低的对待，是一种假相，所所以空。

5.从相状假看空：无标准故空。以点灯为例，蜡烛、石油灯、电灯的亮度是没有一定标准的，假如从蜡烛先看，认为烛光很亮，再看电灯，烛光的亮度就显得不敷了，「亮」这个相状是无标准的，所以从无标准的相状上，也可知道是空。

6.从名词假看空：但有假名故空。宇宙间诸法万象，各有不合的称呼，而这些名称都是假有，所所以空。譬如一块布，穿在上身的叫做衣服；穿鄙人身的叫做裤子；穿在脚上的叫做袜子；戴在头上的叫做帽子。同样是一块布，却可以有各类不合的名称，这些名词原来也都是假名而已，是以是空。

7.从熟悉不合看空：心境无定准故空。下雪的夜晚，诗人坐在窗前，诗兴大发，叹为奇景，自语道：「若再下它三尺，风景将更绮丽。」此时，屈居于破屋檐下的乞丐，缩着身子，不胜冰冷，感叹的说：「大雪纷纷飘满天，老天又降杀人刀，再落三尺方为景，我辈怎获得明朝？」同样的事物，因心境的不合，就有不合的看法，由此可知，从不合的熟悉中，也可以了知空。

伍 空的妙用

《大乘密严经》说：「离空无有色，离色无有空，如月与光明，始终恒不异；诸法亦如是，空性与之一，展转无差别，所为皆得成。」万法惟其性空，才能生起宇宙万有；万有徒具假相，才能显示自性本空。是以，有不是空以外的有，空也不是有以外的空，空与有是相融相即的。

有人说：「空，是佛教的Ｘ光。」这句话其实很有事理。因为借着Ｘ光的透视，可以让我们看清体内的五脏六腑；同样的，经由空性，我们便能洞悉诸法的实相。

「空」是什么？空就是「○」，○本身什么都没有，但若将○放在一的后面，则成为「一○」；若将○放在一○的后面，则成为「一○○」；放在一○○的后面，则成「一○○○」。由此可知，一个「○」，你说它没有用，它却能生起鸿文用。「空」也是如斯，若说空是什么都没有，其实，空在宇宙世间却能包含万有。

「空」是什么？空是数学中的「Ｘ」──未知数；它能代表很多的数字。

「空」是可以从日常生活中体验的，例如：「女婴」日渐长大，就称为「女孩」；成长到十几岁，就成为「少女」；到了二、三十岁，就称她为「蜜斯」；嫁了人，又成为某某「太太」；生儿育女，就是「妈妈」；儿女婚嫁，就多了「婆婆」、「岳母」，甚至「奶奶」等等称呼。从这些名词的转移上，我们熟悉到「空」的真谛。

其它如前后、高低、高低、美丑、老少、大小等等，也都是相对的概念，并没有绝对的标准，只不过是「假名」而已。《金刚经》上说「实相非相」，又说「法无定法」。唯有「空」才是实相，才是定法。见到了「空」，我们才能如实的熟悉世间；懂得了「空」，我们就能跳出有无的对待，而拥有一片更宽广的世界。「空」真是妙用无穷！

陆 结语

一般人以为佛教讲「空」，是要人否定一切；其实佛教的空，并不是否定一切，相反的，「空」是诸法所以成就的根据。「空」并不是顽空，是具有扶植性的，譬如，没有空间就不能建房子；袋子不空，便不能装器械；宇宙不空，人类就无法生计，所以要「空」才能「有」。宇宙万法就是建立在这个空义上，因为「空」并不是虚无，而是一切法之所依，是一切法不离的真性，是一切法存在与活动的道理。换句话说，假如没有空性，一切法就不能从缘而有，也弗成能有生有灭。

所以，「空」不是消极避世的代名词；它具有革命性与扶植性的意义；当我们熟悉了空，就能舍弃以前旧有的执着，以崭新的角度来审阅宇宙万有；当我们懂得了空，就能蠲除既有的成见，从头开始检查自己的人生。所谓「平常一样窗前月，才有梅花便不合」，假如我们有了空的体验，就能与宇宙万物融为一体，「空」对于人生其实是太重要了！